請認識修行的趣味(五)

中國有句古語：五十步笑一百步。其典故是有兩名衝鋒陷陣的士兵，聽到敵方叫喊聲勢時，臨陣退縮，其一人後退一百步，另一人後退五十步，後退五十步的士兵卻恥笑與責備後退一百步的士兵是懦弱和無能。驟耳聽來這名恥笑別人的士兵真愚昧。想清楚之後，卻會問自己，在一天之內，又曾經有幾多次自覺或不自覺地做了這名士兵而自己還不知道呢？

不是別人專有的習性

有一次往外地旅遊時截停一輛計程車，但筆者須要去的方向與該車的方向相反，於是便打手勢示意該車須先拐彎轉方向。司機只拐了一半的彎及車輛橫躺在馬路中心時，便打手勢示意筆者立刻上車。上車後，司機在急忙中完成拐彎的過程時碰到路旁的邊石。他下車查看後，一邊開車一邊埋怨筆者應該先等他完成整個拐彎過程後才上車。筆者便提醒他剛才是他自己打手勢示意上車，他被提醒後亦無言以對。靜了一陣子後，他把車速加到極快，在市區馬路中的車輛間穿插，似乎是在發牢騷。幸好車程很短，不到三分鐘便到達目的地。筆者付錢下車後不到一分鐘，發覺掉了褲袋裏的手提電話，應是在計程車左穿右插飛馳時掉在車中。於是立刻趕回下車處，但計程車已遠去。

若這件事發生於未認識襌修之前，定會心生憤怒，怪責這名司機自己弄糟了事情，還發別人的牢騷。襌修的訓練卻是學習經常觀察(observe)與認識自己的心與身。在這多年觀察的過程中，曾無數次覺察(aware)或回顧(reflect)到自己弄糟了事情，還自覺或不自覺地把牢騷向無辜的人發洩。若然對上述司機心生怨恨的話，便是當自己會在較淺的程度上向無辜的人發牢騷時，卻指責別人在較深的程度上向自己發牢騷，亦即是在五十步笑一百步。

有了這明白，很容易便諒解上述司機當時情緒化的行為，並不是他個人專有的習性，而是每個人(你、我、他) 都會有的習性，沒有什麼出奇或稀奇。不可能預期自己或別人沒有習性，這預期是「虛妄」。只可以逐點逐滴付出努力改變自己的習性，和處理別人的習性或個別的情况。

剩下的便是反思如何處理此個別的情况，亦即是反思有沒有什麼可以做來尋找這失物，例如透過計程車傳呼台或致電該手提電話嘗試聯絡該名司機等等。若然沒有什麼可以做或做了可以做的事情還找不到失物的話，便學習讓事情過去，不作於事無補的抱怨，運用此情况來改變自己憤怒或抱怨的習性。

只是形相和程度有所不同

上述例子的重點不在於事後對別人的諒解或對事情的放下，而是事前的經常觀察與了解自己的心與身(understand body and mind)。

透過經常觀察自己的心與身，筆者明白到別人所犯的一切錯誤，自己也同樣會犯。舉例，在公司工作，曾無數次向下屬擺出漆黑的臉孔，甚致發牢騷，煩厭他們在筆者非常忙碌或有重要問題須處理時，還提出一些瑣碎問題叫筆者作决定，責備他們應該運用自己的工作經驗來作决定。事後回顧，往往發覺若然當時不是這麼忙碌的話，下屬所提出的題問其實是有他們的因由。就算真的是提出無須要的問題，也可提示他們自己作决定，無須擺出煩厭的樣子。換句說話，當自己的公事繁忙或受阻滯時也會向無辜的人發牢騷，使別人難堪。雖然此例子中自己的行為比較上述司機的行為，形相(form)有所不同，發牢騷的程度(degree)也有所不同，但兩者的內涵(substance)或性質都是一樣，一樣是把受阻滯或挫折時所生的情緒發洩在周邊的人身上。

再說，雖然多年來修習佛學與襌修，並已付出無數努力改變自己的習性，習性依然存在，只是生起的次數比以往少，生起時的程度比以往淺，這說明改變習性的需時。有了這明白，自然會在預期別人改變習性之前，先問自己有否給予別人足夠的資料、時間與機會。

襌修的趣味不在於冷靜或平靜處理事情的成果，這只是襌修的副產品。正產品是透過經常觀察與了解自己心與身的運作，自然而然了解或諒解別人心與身的運作，繼而了解事物之間互相影響的微妙關係與運作。

閣下會否把受阻滯時所生的情緒發洩在周邊的人身上？閣下會否抱怨別人把受阻滯時所生的情緒發洩在自己身上？祝願各位經常觀察與了解自己，繼而了解或諒解別人，勿五十步笑一百步。

路

---

『萬法盡在心中』 - 《六祖壇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