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認識修行的趣味(四)

多年前曾獲東尼導師贈送一本中英對照的《六袓壇經》。這本書的注解多次提及到漸悟與頓悟，於是便向導師作出有關的提問。導師聽到這些提問，卻取笑筆者心生執著。當時被取笑，心自然有點兒不快，但亦明白到導師的出發點是善意，於是便放下對漸悟或頓悟的求知，從頭再看這本經書與其注解。

後來漸漸才覺察到，整本經書的提示是放下一切執著(attachment)與自我(ego)。若閱讀時帶著「想」或「要」漸悟或頓悟的心或意念，便是不自覺地帶著執著與自我來學佛或修行，這剛好與《六袓壇經》的提示背道而馳，也與學佛或修行的方向剛好相反。現在回望，感謝導師當年的取笑與提醒。

以興趣來推動努力與勤奮

打個比喻，讀書時記掛好成績與考大學，對讀書本身沒有多大興趣，以一個聳高的目標(target)來推動自己向前進發，這意欲在世間而言當然是無可厚非，但這其實便是以執著與自我讀書，往往會欲速不達，就算達到，不求甚解，對知識的運用也易有偏差。相反，讀書時培育對知識的興趣，以興趣來推動努力與勤奮，成績自然會隨著不斷的付出而提升，這便是不以執著與自我來讀書，卻也可以考取好成績。所以智者說：以放下來得到。

同樣，若學佛或襌修的興趣是如何減薄貪瞋癡和穩固戒定慧，或如何可以不活在虛妄而活在真相或實况等等，繼而不斷付出努力觀察與了解心與身的運作，對事物真相運作的明白(悟)自然會隨之而來。

起初參加導師的共修班，坐襌時想盡辦法把心「定」下來，聽導師的開示時也想立刻「悟」到一些智慧，希望明日回到公司工作時可以沒有激動與煩憂，但工作時不但沒有「定」下來，也沒有「悟」到什麼，激動與煩憂一如既往。經歷一段頗長的歲月，才漸漸觀察到自己原來不自覺地在執著「定」與「悟」，只是在想(欲求)以最短的時間內能夠做到不激動與沒有煩憂，但沒有付出努力去回顧導師的提示和反思如何應用這些提示予日常生活中。這不自覺的欲求正是在障礙(hinder)心如實觀察與認識事物的真相。

後來逐漸把興趣放予回顧(reflect)與實驗(experiment) 導師的提示，也把興趣放予如何減薄貪瞋癡，把對「定」與「悟」的欲求放下，反而見到激動與煩憂都漸漸有所減少，但這減少只是副產品(by-product)。

仔細與徹底檢查心念

舉個日常生活中的例子，在公司工作，難免有時候會遇到一些吃力不討好的情况，眼看須要處理的事情沒有人理會，唯有自己去處理，處理後不但沒有人講一聲多謝，還被質問處理事情的方法或瑕疵。被無理質問時，就算表面上冷靜對答，內心卻憤憤不平。就算暫時平伏下來，也只是暫時的壓制。為什麼？皆因心從來沒有放下這件事，依然緊緊執住我是對你是錯等等概念(concept) 或原則(principle)。

無論向導師請益多少次，無論導師解釋多少次這激動其實不是源於對方的言行，而是源於自己的心對別人虛構的預期，也只是暫時平伏下來，轉個頭又再次激動。為什麼？皆因沒有付出努力回顧導師或經書的提示，也沒有嘗試跟隨這些提示觀察與了解心與身的運作，只是想從導師或經書中得到一個方法(method) 或法門(technique)，可以立刻「定」或「悟」而能完全平伏心情。

須付出努力反思與觀察心與身的運作是什麼意思？意思是根據導師的提示，耐性地徹底檢查(scrutinize)激動時心與身的一連串運作。這一連串運作的開始便是心內有一些預期，預期別人應該體諒自己的努力與困難等等。這預期驟眼看來多麼真實，心便當了這就是真相，然後依據這所謂的真相來憤怒別人。但若仔細與徹底檢查這預期，不難覺察到它只是心虛構的一個影像(image) 或虛幻(delusion)，並不真實。實況卻是每個人(包括自己)都會有不體諒別人的習性，不可能預期人沒有習性。有了對實況的明白，還需付出興趣與努力訓練自己活在這實况，即是如實運用經驗處理與回應別人的習性。最後，有趣的發現是心活在虛妄時，只預期別人沒有習性或憤怒別人的習性；心活在實况時，卻處理與回應別人的習性。

祝願各位認識仔細與徹底檢查心念的趣味。

路

---

“Do not be fixed or rigid with concepts, principles, methods and techniques.” - Antoine Marten 『不執著或死板予概念，原則，方法和法門。』- 東尼導師